十五

到底怎樣才是喜歡一個人呢？大概就是現在這樣吧，和他走在一起，即使什麽事情也不做心裏也會覺得暖暖的，滿滿的。平時那麽能貧嘴的祁慧，這會兒竟然連一句完整的話也說不上來。就連輕輕摸摸頭這種動作，也會讓她覺得心裏快活極了——她才不會承認莫喬摸她腦袋的瞬間她的血槽都快清空了呢！

這也太犯規了！好好說話不行嗎，竟然還動手動腳。敢不敢再摸一次！

她和莫喬在住院部樓下的小花園裏走了一圈，在柳樹下的長椅上坐了下來。小花園裏的燈光昏暗，各種小蟲子飛來飛去，園裏開了許多不知名的花，各種花香和醫院裏獨有的消毒水味兒融合在一起，祁慧竟然一點也不覺得難聞。

“熱了，擦擦汗吧。”莫喬不知從哪裏變出來一只手帕遞到祁慧面前。桔色路燈下的手帕呈現淡青的顏色，即使光線不那麽明顯祁慧也能一眼看出它的絲綢質地，四角疊得整齊，一看就挺高級的樣子。

“哇——”祁慧有些懵，她都有點不敢接了。

莫喬一看她表情，立刻意識到自己可能做了什麽蠢事。古奶媽的話果然不能信，什麽“用絲質手帕更具覆古風會讓你顯得更有品味”的話全都是騙人的。

“對了，你說的簽名照我帶了。”莫喬果斷地轉移話題化解尷尬，“宇隊的簽名照拿了好幾張，還有方教練的。你可別小看方教練，十幾年前他也拿過大滿貫的。那會兒你還小，可能沒註意，你爸一定知道他。”

跟聰明人說話就是這點好，就算偶爾遇到什麽尷尬的場面，他們也會很快想到化解的辦法，所以祁慧很聰明地假裝忘記了剛剛出現的迷之手帕，興致勃勃地和莫喬聊起國家隊的隊員們來。

好吧，其實她的心裏還是很好奇的，莫喬為什麽會做出這麽奇怪的事呢？

於是她看一會兒照片，又忍不住探究地朝莫喬偷看一眼，好奇極了。

“這是——”莫喬被她看得臉都紅了，有些洩氣地自己先笑出聲，“好吧，你想笑就笑吧，我剛才就是幹了件蠢事兒。”

祁慧掩嘴很努力地想要控制一下，但終究還是忍不住笑得上氣不接下氣，“哈哈——我還以為你永遠都不會做囧事的。你怎麽會想到拿個手帕出來，而且還那麽的一本正經，我差點以為……”

“誰都有幹蠢事的時候，不準笑了。”可是他自己都忍不住想笑，咧咧嘴，到底還是跟祁慧笑到了一起，“古奶媽出的餿主意，說是能極大地提升使用者的氣質，見鬼的我居然真信他了。”

直到現在莫喬都無法理解自己怎麽會鬼使神差地覺得古奶媽的話很有道理，結果是差點讓他變成個傻帽，簡直能成為一輩子的黑歷史。

祁慧笑了半天，終於緩了些，依舊滿肚子好奇，“這……這玩意兒你從哪裏弄來的？淘寶嗎？”

“從宇隊，就是鄧振宇那兒偷來的。”他頓了頓，又解釋道：“宇隊就喜歡收集這種東西，宿舍櫃子裏滿滿一大盒子，各種顏色質地的都有，還有不少外國貨。孫萌自告奮勇幫我偷的，回頭我再讓他給我還回去。”

他賣起隊友來一點心理壓力也沒有，祁慧也終於如他所願地把註意力從手帕轉到了鄧振宇的愛好上來了，“鄧振宇還有這愛好？真看不出來啊。”

鄧振宇是在廣大球迷的眼裏是一個特別嚴肅冷漠的人，他甚至很少笑，絕大多數時候都是一張緊繃繃的面癱臉，有一種拒人於千裏之外的高冷氣質。他居然喜歡搜集手帕，這可真是一件讓人意想不到的事。

莫喬說起他隊友的時候會不由自主地微帶笑意，眉梢眼角都溫柔起來，他本來就長得好，不經意間偶爾的眉目流轉簡直能讓人看直眼。

真是好看啊！

難怪古人說秀色可餐，對著這麽個好看的男人的確是連飯都會忘記吃的。

“咦，王醫生。”莫喬突然道。

祁慧兩眼放光地托著腮繼續看他，腦子裏迷迷糊糊的，“啊？誰？”

“王醫生啊，就是昨天幫你處理傷口的醫生，剛從走廊那邊過去了。”

祁慧終於想起來了，“那個話嘮？”

莫喬拍拍她的腦瓜子，責備地道：“王醫生人很好的。我們過去打聲招呼吧，他不是說想要鄧振宇的簽名嗎，我正好給他帶了。”

“好吧。”

他們倆跟在王醫生身後走了一截兒路，一個不留神，竟然就跟丟了。

“人呢？”二人都有些傻眼。

好吧，他們倆剛剛確實有點心不在焉，畢竟，喜歡的人就在身邊，誰也沒有心思一直盯著別人看。反正剛剛一路上祁慧的腦子裏只想著一件事——她要不要趁著著月黑風高（好像形容得一點也不恰當）的夜晚偷偷牽一牽莫喬的手？

莫喬剛剛在想什麽呢？是不是也和她一樣，在蠢蠢欲動準備表個白？

是的，祁慧幾乎能確信莫喬也是喜歡她的，就不說什麽大晚上堵著車也要過來看她了，也不說那蠢兮兮的手帕的事兒，就說剛才，以他的眼力竟然能把王醫生跟丟，他剛剛到底在想什麽！

“他人怎麽走這麽快呢，一眨眼就不見了。”祁慧強忍著笑道：“我們倆竟然都沒看到，好巧哦。”

莫喬也笑，“確實巧。”

倆人都心知肚明，可就是不說。倒也不是矜持或者故意玩暧昧，反正祁慧不是這種人，她相信莫喬也不是。之所以一直拖著不表白是因為現在的環境有點不浪漫。彌漫著消毒水味兒的醫院走廊，四周還有穿著病號服來來往往的病人，說不定表白到一半還有跳出來幾個護士大喊著“讓開點兒，別擋路”，想一想就覺得怪尷尬的。重要的是，許多年以後他們倆過個什麽紀念日，回憶起這些舊事來，簡直就是對他們倆智商的侮辱。

莫喬朝四周看了看，瞅見幾米外有個護士站，便道：“我過去問問。”

很快的他就皺著眉頭回來了，一臉狐疑地道：“那護士說王醫生今天晚上不當班，這會兒應該在收發室旁邊的小房子裏住著。”

祁慧也不解，王醫生不是跟他太太感情挺好的，怎麽不回家呢？

收發室已經走過了，他們倆又原路折了回去，很快便找到了護士口中的那個小房間。

房間裏亮著燈，窗簾沒拉，祁慧和莫喬可以清楚地看見屋裏的陳設。那是一間大約只有七八平米的小房子，屋裏東西很多，床、衣櫃、一臺略顯陳舊的彩色電視機，還有全套做飯的工具。

不到一米寬的小床上躺著個人，靠床而坐的王醫生擋住了大半視線，但從隱約露出來的卷發來看，那應該是個女人。

是王醫生的妻子嗎？

祁慧擡頭看了看莫喬，他的表情嚴肅起來，眼神裏帶著一些祁慧看不懂的東西。

屋裏傳來王醫生絮絮叨叨的聲音，“……給你削了個蘋果，查床的時候病人給的，我說不要吧非要塞，推都推不掉。呵呵，你看看這蘋果多大多紅，我先把裏頭的果核去掉，然後榨個汁，這個補充維生素，喝了漂亮。你以前不是就喜歡喝這個……”

王醫生削完蘋果又起身去開榨汁機，床上躺著的人也完全暴露在祁慧和莫喬的視線裏。那是一個雙眼緊閉、臉如白紙的中年女人，初夏的薄被子蓋在她身上，只有小小的一團，枯瘦的手臂伸了一截兒出來，上頭布滿了青筋，手背上插著針，吊瓶裏藥水走了一半。

這顯然是一個臥床已久的病人，面色枯黃，骨瘦如柴，但她看起來並不可怕，雖然氣色不大好，但臉上幹幹凈凈的，頭發也梳得很整齊，上頭的小卷兒看起來似乎剛做沒多久，指甲上甚至還染了漂亮的指甲油。

王醫生也樂呵呵地一直自言自語，就算沒有人回應他一個人也說得挺開心。

他小心翼翼地用導管給妻子餵食，手裏拿著毛巾時不時地在她嘴邊擦一擦，確保沒有留下任何汙漬，“小心點兒，不著急啊，我們慢慢喝。今天天氣有點熱，晚點給你洗個澡。昨天小容給你寄了新衣服，是條紅色的裙子，昨天晚上我給洗了，一會兒就換上，你肯定喜歡……”

祁慧和莫喬在門口站了有十幾分鐘，他們倆誰也沒動，也沒吭聲，兩個人都不願去打破屋裏的寧靜氣氛。雖然一個站著說話，另一個躺在床上，甚至沒有絲毫回應，可在祁慧看來，那卻是人世間最美的感情。

回去的路上倆人不知道什麽時候牽了手，祁慧壓根兒就沒註意這個，莫喬也一樣。看過了王醫生夫妻倆的愛情後，他們忽然覺得那些忸怩和所謂的浪漫情懷一點也不重要。

她喜歡他，而他也一樣，既然如此，那就好好地在一起吧，不要錯過一分一秒。

…………

莫喬在醫院裏陪到了九點半才走，一出門就接到了王童的電話，“哥你幹嘛呢，這都兩天了一個電話也打不通，嚇人不嚇人啊。”

“訓練呢，你又不是不知道，隊裏有規定不能隨便用電話。”莫喬睜著眼說瞎話。

王童沒懷疑，只是略覺不解，“國家隊這是不把你們當人看吧，昨天才剛打完比賽，怎麽今天就這麽高強度訓練？這都九點半了才結束，也太辛苦了。對了，我看到網上傳言說小祁老師是你救的，真的嗎？你可真是太棒了，我代表高二（三）班謝謝你，我們小祁老師沒事兒吧，陳一唯說明天早上我們去探望她，你說我是不是得帶點什麽禮物？哥你資助點兒唄。”

莫喬“嗯”了一聲，“要多少？”

他這麽爽快讓王童有點不敢置信，“哥你答應了？真答應了？我要多少你都給嗎？”

莫喬“呵呵”笑，“你說呢？”

王童被他這麽一笑，原本想要獅子大開口的心思立刻打消，“那個……兩百怎麽樣？”

他頓了頓又趕緊解釋道：“主要是小祁老師對我挺好的，雖然也知道她肯定不在意這個，可是要是東西太次，也拿不出手啊。哥你不知道吧，其實我們小祁老師是個土豪呢，拆遷戶二代，家裏頭千萬資產，那平時吃的用的肯定都特別好，我要是弄一特別次的，多丟人吶。”

“行了我知道了，一會兒給你打過去。”

“那謝謝哥了。”王童高興得嘴都合不上了，掛斷電話後不到兩分鐘，手機提示支付寶有人打款，打開短信一看，王童驚得眼睛都圓了，“一……一千？”

作者有話要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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